五彩线兮端午节

2020-06-20 12:16 来源:央广网

  清晨起来,照例去逛早市。受新冠肺炎疫情的影响,逛早市的人少多了,各种摊贩也了无踪影。先前那种人头攒动的热闹,如同舞台戏般的不绝于耳的叫卖声,以及热气腾腾小吃的饭摊儿,连同美食制作师傅的精彩表演,均已悄然退去了。这样的清静反而给你一种安全感,一份舒心和温暖。心想,只要大家都安康就好啊。

  逡巡之间,如春花绽放,让我惊讶,让我错愕,不远处,一位鹤发童颜的老汉站立在早市的一隅,俨然一位神守在他身边的架子旁,那架子上充满朝气,充满活力,充满喜庆地挂满了大大小小彩色葫芦,红艳的小荷包,布制的小粽子,精巧的小扫帚和迎着晨风微微拂动的五彩线。在这位“天神”的脚边,还整齐地摆放着一扎一捆的粽子叶、艾蒿和一束束迷人的野菊花。哦,这分明是端午节快到了呀。

  我走了过去,彼此间隔着一米多的距离,聊了起来。我问,这个时期还有人买吗?他笑着说有啊,疫情了,买我的葫芦可以给孩子驱邪,买我的艾蒿可以给家人驱病,保佑一家人的健康,买我的小扫帚呢可以扫去家里的晦气……他如数家珍般地款款道来,一时间竟说得我泪眼婆娑起来。我说,兄弟,每样我都买一种。这位老汉立刻冲我竖起了大拇指说,嗨,这才是会生活、懂生活的人啊。临别时,他居然说了一句让我特别开心的话,三闾大夫保佑你!哦,这八成还是一位有文化的人哪。可转念一想,关于屈原,哪一个人不知道他是一位流芳千古的爱国诗人呢?就在那一瞬间,我多么想自己也像一个诗人那样举起手臂,说,兄弟,屈原保佑你。

  对端午节总有许多温馨的回忆。那时节的母亲还年轻,家临着松花江不过是千米的距离。我这个“写作文的人”(小外孙的话)称母亲的家是“临江第一楼”。得天独厚,这幢“临江第一楼”还是一个天然的观景台,逢端午节前后,临窗俯瞰,松花江边是全城最热闹的地方,而这人喧语宏的声浪从午夜时分就开始了,如同歌剧的唱词“今夜无人入睡”。至于那大江洗岸的涛声,列树们婆娑的清唱,早已被滚滚的人潮淹没了。环视之下,这锦龙般的十里长堤哟,牵连不断的,是叫卖各种风味儿小吃的吆喝声,是小商小贩在兜售他们手工制作的彩葫芦、彩挂件儿的喜兴。

  其实,在端午节之前,我和哥哥便要过江去采艾蒿、青草和野花了。在我的记忆中,这是母亲分配给我们最愉快的任务了。为了省下船票钱,我和哥哥从来是走江桥的。走江桥的好处,不仅能在微微摇晃的大桥上获得居高临下的视角,俯瞰松花江奔赴远方的壮观,还可以让江风吹拂起黑发,并于这猎猎的飘动之中陡然升起一种英雄之感。是啊,这种特殊感受就这样植入你的胸怀,直至今天,成为了你不曾预想过的文学创作的活水。

  或许是受到早年俄国侨民的影响,去江北采青的时候,我们兄弟的另一项任务,是要割一些青草回来。早年哈尔滨的俄国侨民或者是入乡随俗,或者是对春天情有独钟,在端午节期间会和当地的中国人一样过江去踏青。不过,他们会采一些青草铺在自家的地板上。青草铺就的地板,立刻变成一块绿色的草坪。没错,光脚走在上面才好,那种轻踏中别样的神奇,不仅能嗅到青草的清香,还会让身体里升起一缕清爽的活力。屈原词云,“罔薜荔兮为帷,擗蕙櫋兮既张;白玉兮为镇,疏石兰兮为芳;芷葺兮荷屋,缭之兮杜衡。合百草兮实庭,建芳馨兮庑门。”(四壁撒满香椒啊用来装饰厅堂。桂木作栋梁啊木兰为桁椽,辛夷装门楣啊白芷饰卧房。编织薜荔啊做成帷幕,析开蕙草做的幔帐也已支张)。读来于今,何其相似乃尔。

  还记得在端午节一早,第一项并不是吃粽子,而是在母亲用艾蒿泡过的水里洗脸洗手。唉,童年无心,居然没有问过母亲这是为什么?现在想来,这样的做法,一定是以为可以驱邪祛病的罢。这一天,母亲照例要给她的孩子们在手腕子上扎五彩线。不消说,妹妹们都是很欢喜的,她们不仅在手腕上,在小辫上也扎上五彩线,还要在脖子上挂一个小笤帚,一个个像旦角儿的小美人儿似地在街上玩耍。只是男孩子对这些佩饰并不大喜欢,可母命难违呀。何况又不是自己一个男孩子扎,邻居家男孩子们的手腕子上都扎着五彩线,说是可以辟邪驱病魔。总之端午节之风习的种种,无疑是一种净化环境与心灵的仪式。

  给孩子挂五彩线的传统风俗,我从母亲那里继承了下来。每逢端午节,我照例上早市买来五彩线,给女儿扎上,年复一年,一年不落。忽然一天,女儿说,老爸,我都多大了,你还给我扎这东西。于是我开始改为给我的小外孙儿扎五彩线。天可怜见,这个男孩子也不喜欢,但是大人的话总是要听的吧。饴孙之乐也是一个小小的争斗之乐呀。

  窗下的风景不仅热闹,也让人想入非非。尝看到一些年轻人在端午节的头一天就乘船渡江到太阳岛上野营。他们在那里点起篝火,弹琴,跳舞,唱歌,烧烤,准备迎接第二天的端午节那轮浴江而出的玫瑰色朝阳,以青春的激情、青春的活力和青年人无比的自豪,领略太阳岛日出的壮美与神韵。

  这一天,“太阳岛”似乎已经被端午节所专属了,庶几衍生成伟大诗人屈原先生的宏大气场,神圣的纪念地,太阳岛也成了一处人间天上难寻的诗人唱和之圣岛。宋代著名史学家、词人宋祁说:“《离骚》为辞赋之祖,后人为之,如至方不能加矩,至圆不能过规。”这就是说,《离骚》不仅开辟了一个广阔的文学领域,而且是中国诗赋方面不可企及的典范。我想,这样的评价屈原自然是当之无愧,而这源自于民间的盛大庆典,对屈原而言同样是实至名归。

  嗟乎,今年则不同啊。不过,倘若细想一下,也并非没有端庄的收获,譬如,在这幽幽寂静的环境中,更能品味到屈原先生在《离骚》中所咏叹的:“抑志而弭节兮,神高驰之邈邈。奏《九歌》而舞《韶》兮,聊假日以蝓乐。陟升皇之赫戏兮,忽临睨夫旧乡。仆夫悲余马怀兮,蜷局顾而不行。”(我决定远行的时候心情是愉悦的。然而就在升我腾于云天之际,从高空中忽然看到我的故乡,就再也不忍离去了。)

  有了这份家国情怀,有了这份浓浓的乡愁,端午节依然神圣,美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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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责任编辑:邵婉云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