烟雨秦楼

　　第一次喝咖啡，还是不到十一岁的小姑娘。

　　那个暑假，母亲带着我和姐姐到长沙市区游玩，第一次见识了“咖啡”，并且知道那是一种外来的饮品，很洋气，感觉与当时我们的乡村生活有着遥远的距离。说不上一饮钟情，但后来对于咖啡超出身边朋友想象的迷恋，与咖啡隐隐透着一种前世今生的印迹；而更重要的是，城里人享用咖啡的浪漫场景，竟然会常常出现在我少女的梦里，让我在醒来的清晨有着莫名的兴奋，如同喝了咖啡一般。

　　不记得当时咖啡屋的格局了，只记得屋前有桌有椅，桌椅也呈咖啡色，表现得沉郁而安静。三三两两的男女悠闲地坐在桌边，喝着聊着，很是入眼；杯子里溢出来的香气浓而不腻，带着一种独特的味道，很是入心。母亲历来宠我和姐姐，给我们一人买了一杯。价格记不清了，对于从农村来的我们来说应该不便宜。当然，直到现在，咖啡就从来不曾贬值过，始终带着一种高贵而令人向往的气质。那天，当我们欢天喜地端起咖啡杯喝了一口时，我们忙不迭地吐了出来。味道不仅苦，还苦中带涩，特别的古怪。再看那些男男女女，依然喝得从容不迫，有滋有味，颇为享受。我很是疑惑，以为城里人的味觉与我们乡里人有什么不一样。后来母亲把两杯咖啡全喝了。我以为母亲喜欢喝咖啡，很多年后才知道，母亲哪里是喜欢，直到现在她对咖啡还敬而远之。她只是舍不得，对物命的珍惜是我们上一辈人的生活习惯。

　　什么时候恋上咖啡，具体时间记不清了。但估计与重新过上单身生活有些关联。冲出围城，我开始喜欢夜读与书写，喜欢每天有一段时光只属于我自己。在远离喧嚣的时光里，有咖啡为伴，可以反观内省、安抚浮躁。也正是有了这样宁静如水的时光，在复杂的职场上，在俗世的生活中，我可以冷静、理性、恬淡优雅地看他人或浓墨重彩或淡妆随意的演出，可以为他人的精彩真诚喝彩而不生妒。就这样，一个曾经爱慕虚荣、华而不实的女人变得内敛起来。一如咖啡，经历了研磨的时光，走过了烘焙的岁月，在水汽中既愿意悉心陪衬，也乐于兀自芬芳。

　　赠我咖啡的朋友不少，说明爱我还懂我的朋友很多。但奇怪的是，直到现在，还没有一位朋友特别邀请我去喝过咖啡。可能在很多朋友看来，咖啡太过小资，还有着一般人难以承受的寂静。

　　后来，因为文字与一位朋友相识相知，互称对方是自己斗牛场上的“红布”。可奇怪的是，我们俩竟没有正儿八经一起去咖啡屋喝过咖啡。虽然各自在距离并不近的两个城市，但她经常过来看我。每次她来，我都会邀请一帮好友欢聚。一群人是不适合咖啡的，适合酒，适合茶，适合歌舞。我也曾回访过她的城市，她同样今天带我见这群朋友，明天带我见那群朋友。那个时候，与她之间的友情成为我向朋友分享的精神养料；而我之于她，也是向朋友炫耀的小小资本。如今，忙各自的工作，忙各自的生活，情谊就日渐淡下去。有时候就会想，晒友爱，同样死得快。

　　咖啡是不适合秀和晒的。咖啡只取悦自己，喝的是一种心情，或闲适，或宁静，或恬淡，波澜不惊；喝的也是一种生命状态，或淡定从容，或精致优雅，或低调内敛；是慢步调的生活，是远离喧嚣、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浪漫情怀、浪漫气质，带着一种积极的颇有仪式感的自我暗示，与世界与他人保持着一种既亲密又独立的美妙距离，体现的是自我在情感和精神上的自给自足，温馨宜人。不像酒，不是取悦别人，就是发泄自我，因此“千红一窟，万艳同杯”后的落寞时常发生。也不像茶，或作牛饮，或作附庸风雅状；即使是茶艺，多少还是有演绎的成分在里面的。

　　如果当初，我和她每次相聚，就只有彼此，或坐在咖啡屋，或待在书房里，于咖啡的香醇里聊阅读聊观影聊心绪，或者那份情感还会如咖啡般浓而不腻吧。